理障：佛教用语，指以理阻碍正确的认知。

【】在虔，与子中、谦之同侍。先生曰：“人胸中各有个圣人，只自信不及，都自埋倒了。”因顾子中曰：“尔胸中原是圣人。”子中起，不敢当。先生曰：“此是尔自家有的，如何要推？”子中又曰：“不敢。”先生曰：“众人皆有之，况在子中？却何故谦起来？谦亦不得。”子中乃笑受。又论：“良知在人，随你如何，不能泯灭，虽盗贼亦自知不当为盗，唤他作贼，他还忸怩。”子中曰：“只是物欲遮蔽，良心在内，自不会失，如云自蔽日，日何尝失了！”先生曰：“子中如此聪明，他人见不及此。”

【译文】在虔州的时候，我和子中、邹守益一块陪着先生。先生说：“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圣人，但因为自认为达不到，自己都把圣人给埋没了。”先生回头对子中说：“你的心中原本是一个圣人。”子中站起来，示意不敢当。先生说：“这是你自己所有的，为什么要推辞？”子中仍然说：“实在不敢当。”先生说：“每个人都有，何况是你呢？你为什么却要谦让？这是谦让不得的。”子中于是笑着接受了。先生又说：“良知在人心中，不管你怎么样，它都不会泯灭。即使是盗贼也自己清楚不应当去偷盗，你叫他贼，他还会感觉羞愧。”子中说：“就是因为被物欲蒙蔽了，良知在人心中，绝不会自己消失。就好像白云遮住了太阳，太阳难道会因为遮蔽就不存在！”先生说：“子中这样聪明，别人的见识还达不到这种程度。”

【】先生曰：“这些子看得透彻，随他千言万语，是非诚伪，到前便明，合得的便是，合不得的便非。如佛家说‘心印’相似，真是个试金石、指南针。”

【译文】先生说：“这些道理都理解透彻了，随他万语千言，是非真伪，一看就明白。符合良知的就是正确，不合良知的就是错误。这与佛教所说的‘心印’差不多，的确是个试金石、指南针。”

语本《祖庭事苑》：“达摩西来，不立文字，单传心印，直指人心，见性成佛。”

【】先生曰：“人若知这良知诀窍，随他多少邪思枉念，这里一觉，都自消融。真个是‘灵丹一粒，点铁成金’。”

【译文】先生说：“人要是知道了这个良知的诀窍，随便多少歪思邪念，只要被良知发觉，都自然消除。良知真像‘一粒灵丹，可以点铁成金’。”

语出《景德传灯录》：“还丹一粒，点铁成金；至理一言，点凡成圣。”

【10】崇一曰：“先生致知之旨，发尽精蕴，看来这里再去不得。”先生曰：“何言之易也？再用功半年，看如何？又用功一年，看如何？功夫愈久，愈觉不同，此难口说。”

【译文】欧阳崇一说：“先生把致良知的宗旨阐发得淋漓尽致，讲到这个层次已经再没法深入了。”先生说：“怎么能轻易这么说呢？再用功半年，看看会怎么样？再用功一年，看看会怎样？做功夫越久，越感觉不同，这一点很难用言语表达。”

【11】先生问九川：“于‘致知’之说体验如何？”九川曰：“自觉不同。往时操持常不得个恰好处，此乃是恰好处。”先生曰：“可知是体来与听讲不同。我初与讲时，知尔只是忽易，未有滋味。只这个要妙，再体到深处，日见不同，是无穷尽的。”又曰：“此‘致知’二字，真是个千古圣传之秘；见到这里，‘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！’”

【译文】先生问我：“你对致知之说的体验怎么样？”我说：“感觉不同于以往。过去操持时通常不能恰到好处，而现在正是恰到好处。”先生曰：“由此可知，自己体验过来与听人讲论得来不同。我刚开始和你讲时，知道你只是恍惚游离，没有体会真味。就是良知这个要妙，再次体验到深处，每天都不一样，没有穷尽。”又说：“‘致知’这两个字，确实是千古圣贤相传的秘诀，理解了这一点，就能‘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’。”

【12】九川问曰：“伊川说到‘体用一原，显微无间’处，门人已说是泄天机。先生致知之说，莫亦泄天机太甚否？”先生曰：“圣人已指以示人，只为后人揜匿，我发明耳，何故说泄？此是人人自有的，觉来甚不打紧一般。然与不用实功人说，亦甚轻忽可惜，彼此无益；与实用功而不得其要者提撕之，甚沛然有力。”

【译文】我问：“程伊川说到‘体用一源，显微无间’时，门人就说泄露了天机。先生的致良知学说，是不是也泄露天机太多了？”先生说：“圣人已经将良知指示出来，只是因为后人把它隐匿了，我不过发现了并且重新彰显它而已，为什么说泄露？良知是人人自身都具有的，也就觉得没有什么要紧。如果和那些不着实用功的人说，也很容易被忽视，彼此没有好处。对那些着实用功但又没掌握要领的人来讲，则十分有益。”